每次巡山時，劉吉傳都帶著自己的愛犬。 片/本報記者 廖杰

　　“我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要走到底，因為我離不開這片山林。如果我累倒下了，我的子孫后代會接替我一直走下去……” 劉吉傳的話

　　出了郯城縣紅花鄉(xiāng)一直向南，就來到一座山前，這就是馬陵山。

　　上山前，記者為自己描繪了這樣一幅圖畫：漫山遍野的花樹，鶯鳥歡歌，山泉汩汩，沁人心脾……可目之所及竟是成片裸露的巖石和干枯的雜草。沿山路一直往上，越來越多的松樹映入眼簾，路旁不時出現(xiàn)幾株盛開的迎春花。一汪碧綠的池塘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與周圍亂石林立的禿山相比，這一汪水因其翠綠而顯得格外富有生機。一座橫亙于兩座山之間的攔水大壩牢牢控制著這片水域。

　　“你們一到山腳，我就瞅著了。”一個手拿望遠(yuǎn)鏡的中年男子向我們走來，一張黝黑的臉泛著紅光。他就是被人稱作當(dāng)代“愚公”的劉吉傳。

　　1 “為繼承父輩遺愿， 我接過爹娘留下的鎬頭。”

　　站在大壩前，陽光灑在水面上，春風(fēng)習(xí)來，蕩起層層微波，好一派愜意的山水風(fēng)光。

　　劉吉傳山上的家就安在大壩對面。在他家里，劉吉傳講起了父輩修建水庫的故事。

　　“我們聯(lián)伍村就在山腳下，受地理條件限制，人畜飲水和莊稼灌溉一直是村民生產(chǎn)生活的主要難題，村民只能靠天吃飯。”50年前，劉吉傳的父親、時任聯(lián)伍村黨支部書記的劉開亮，為解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用水難題，帶領(lǐng)村民奮戰(zhàn)一年，在馬陵山的山澗里筑壩建造水庫。就在大壩竣工前夕，山洪爆發(fā)，劉開亮到壩上開閘泄洪，不幸殉職。

　　為完成丈夫的遺愿，劉吉傳的母親又踏上了修筑水庫的征程。她和生產(chǎn)隊施工組一起，沒日沒夜地在山澗中奮戰(zhàn)了一春，終于壘起了一座大壩。然而，由于當(dāng)時人力有限、技術(shù)力量薄弱，水庫建成后無法正常蓄水。兩度修建水庫都未能如愿以償，這件事成了父母心中永遠(yuǎn)的遺憾，也深深地刺痛了劉吉傳的心。

　　“我當(dāng)兵回家探親的時候，遍地種的都還是水稻，可復(fù)員回家后，這些全都變成了旱田。到了干旱的時候沒水澆地，鄉(xiāng)親們干著急沒辦法。”當(dāng)年田野里滿眼綠色稻田的景象一直深深地留在劉吉傳的記憶里。

　　2002年，劉吉傳從鄉(xiāng)里辭職回到村里，開始了放牛生涯。“每天都在山上放牛，隨時隨地觀察地形，下雨天也在山里轉(zhuǎn)。我看到山上下來的雨水特別大，但都順著溝流走了。”要是在山上建個水庫就好了，父母未竟的心愿再次浮現(xiàn)在劉吉傳腦海中。“我在山里觀察了整整兩年時間，2005年春節(jié)剛過，我就下定決心建水庫。”劉吉傳說，“不能讓水白白流掉。”

　　2 “自己決定的事是不能回頭的， 我要挺得住。”

　　建一座水庫，對一個普通農(nóng)民來說是項天大的工程，說它異想天開也不為過。

　　“建一座水庫投資大不說，回收特別慢。雖然建水庫是為老百姓做好事、實事，可如果村民當(dāng)時見不到效益，是不會承認(rèn)的。”記者說出了當(dāng)時所有人的擔(dān)心與顧慮。

　　事實上，劉吉傳要建水庫的想法在村里一傳開，當(dāng)時就炸開了鍋，村民們議論紛紛：“劉吉傳是不是瘋了？”

　　“如果遇到干旱的時候再去建水庫就來不及了！”生性執(zhí)拗、敢想敢干的劉吉傳經(jīng)過深思熟慮，最終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成功，沒考慮后果。”劉吉傳請來了縣里的水利專家和技術(shù)人員，經(jīng)過精密測量和勘探，最終定位在一個30多米深的峽谷里建一座攔水大壩。

　　“要是能蓄水20萬立方，就是一座中型水庫，山下五個村莊都用不了，還可以輸送到別村，所以我更有信心了！”劉吉傳憧憬著大壩建好后的情形，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2005年3月16日，工程正式動工。第一天動工就發(fā)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由于山高路遠(yuǎn)，駕駛打眼機的工人不小心連人帶車翻到了山路邊的干塘里，人被重重地壓在車底下。聽到呼救聲的劉吉傳嚇了一身冷汗，撒腿跑過去，把人救了出來。所幸工人并無大礙。心有余悸的工人對劉吉傳說：“這荒山野嶺的，太危險了，別往里撂錢了，干點別的吧！”第二天，工人再也沒來工地。出師不利，劉吉傳心里很不是滋味。“難道是我錯了？”可他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要干，就一定百折不撓地干到底。

　　困難一個個接踵而來。“沙料石料，幾天漲次價，常常需要重新工程預(yù)算；趕上麥?zhǔn)辙r(nóng)忙，勞動力緊張也頗費腦筋；遇上下雨天，更是擔(dān)心得要命，生怕雨水沖毀了壩基、淹了器具。”村民異樣的眼光也讓他無奈，常有人冷嘲熱諷，說大鍋飯時生產(chǎn)隊那么多勞動力，都沒修起水庫，就憑他一己之力能建座水庫？還有人說他是以修水庫為借口，想多占點山場。

　　對劉吉傳來說，開弓哪有回頭箭，他決定的事是不能回頭的。“盡管有很大壓力，但必須咬牙堅持下去。”

　　山路迂回盤旋、崎嶇不平，運送建材物料的車只能開到山腳下，劉吉傳只好和工人們用別的車一點點往山上轉(zhuǎn)。他一邊調(diào)度轉(zhuǎn)運物料，一邊還要進(jìn)行施工安排和質(zhì)量監(jiān)督，生怕一時疏忽，工程出了瑕疵。一天下來，劉吉傳山上山下穿梭往返二十多個來回，膠鞋磨破了底，腳掌磨出了泡，晚上躺下來，渾身像散架了一樣。一向堅強的劉吉傳流下了開工以來的第一次眼淚。

　　3 “錢多少是個多？只要夠花就行， 能為鄉(xiāng)親們做點好事才是實實在在的。”

　　劉吉傳原本有一個殷實富足的家庭，長他三歲的妻子對他疼愛有加，兩個兒子在縣城也有穩(wěn)定的工作，再加上他平時搞電氣焊加工，在村里是個幸福美滿的上等家庭。可自從投建大壩以來，家里的積蓄就掏空了。

　　三個月后，工程進(jìn)入最緊張的施工期，資金難題壓得劉吉傳喘不過氣來。從開工到麥?zhǔn)眨�先期東湊西借籌措的10多萬元已所剩無幾。“家里積蓄都花光了，我就去找娘家兄弟借，他在外打工掙點錢也不容

　　易，俺都不好意思借。”劉吉傳的妻子告訴記者，她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她被丈夫的無私無畏和執(zhí)著所感動，只要能幫丈夫一把她就很知足。

　　“錢多少是個多，只要夠花就行，能為老百姓做點好事才是實實在在的。”劉吉傳說道。

　　不得已，劉吉傳只得硬著頭皮，跑遍了親戚朋友，“多的借幾千塊，少的只借了40多塊。最后，從信用社貸了20萬元，總算保證了工期。”

　　6月中旬，正當(dāng)壩體澆灌進(jìn)入關(guān)鍵時期，突

　　然傳來了80多歲的老母親病危的消息。此前，母親在醫(yī)院住院一個多月，身為長子的劉吉傳忙碌在工地上，竟沒去醫(yī)院探望過一次，眼看老人家快不行了，劉吉傳的大兒子哭著跑上山來，求他回去看看，劉吉傳哽咽著說：“好好照看奶奶，大壩一澆灌完我就回家。”劉吉傳最終沒能和母親見上最后一面。當(dāng)他急火火跑到母親床前時，母親已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自古忠孝兩難全，我對不起母親，但母親的在天之靈會理解我的。”

　　4

　　“如果我累倒了， 就讓兒孫們接著干。”

　　去冬今春，全市遭受百年不遇的干旱。看到鄉(xiāng)親們干涸的土地，劉吉傳再次無償放水為鄉(xiāng)親們澆地。

　　3月初，劉吉傳和妻子一起開閘放水，看著水一瀉千里，夫妻倆心中樂開了花。“水放了七天七夜，村里的地全部澆了一遍。4月份種花生，如果還不下雨的話，我們還會開閘放水。”

　　“農(nóng)村小水利工程，誰投資誰受益。個人耗巨資修建的水庫無償給村民使用，你虧不虧？”記者話一出口，劉吉傳笑了。“我修這個大壩不是為我自己，就是想把水蓄起來，讓鄉(xiāng)親們不再看天吃飯。”

　　水庫建成后，劉吉傳有自己的打算，“水庫里養(yǎng)魚，山坡上種花種樹，搞一體化養(yǎng)殖，不出五年，山上林果飄香、雞肥鴨壯，貸款肯

　　定還得上。”這是劉吉傳當(dāng)初的設(shè)想。七年過去了，這個設(shè)想實現(xiàn)了沒有？

　　從建壩開始，劉吉傳就把家安在了山上。水庫建好后，他開始植樹，“一來可以涵養(yǎng)水源，防止水土流失；二來一些經(jīng)濟林木可以帶來效益。”2005年秋，他滿懷喜悅播種下希望，第二年樹苗全部死亡。“扒開一看，樹下全是石板，小樹根本沒法往下扎根，全部枯死了。”2006年春，劉吉傳又買來樹苗，這次他請人用炸藥炸了300多個樹穴，樹苗終于成活下來。雨季到來，劉吉傳在樹周圍用石塊、土坷垃砌起一道矮墻，防止水分流失。雨水沒有流走，樹苗倒被淹死了。經(jīng)歷了兩次失敗，劉吉傳總結(jié)了經(jīng)驗，2007年栽下的樹苗全部成活。

　　劉吉傳夫妻種樹

　　的方式極其類似母親孕育孩子將樹苗一棵棵栽在荒山禿嶺上，然后幾乎一日不離地守護在旁邊。纖細(xì)的樹苗在眼前一天天長高、長壯、成材、結(jié)果……栽下的樹，不是一棵兩棵，而是幾萬棵；在旁守護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是整整7年。上千畝的荒山綠了無論我們怎樣展開想象，也無法體會種樹人對這片山林的無限深情。

　　如今，山上果樹開始掛果，劉吉傳對未來充滿了希冀：“等還完了款，有了積蓄，就實施水庫二期工程，將水庫大壩加高、加長，實現(xiàn)蓄水50萬立方米。”這個目標(biāo)雖然艱難，但劉吉傳說，“我會一直堅持下去，如果我累倒了，也會讓兒孫們接著干下去。”

　　文/本報記者 林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