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重生
海報新聞 · 2023-10-01 11:07 · 原創報道 記者： 張海振 董昊騫 編輯： 郭凱
一名毀損性斷指幼兒的2000公里急救路
海報新聞記者 董昊騫 首席記者 張海振 濟南報道
2023年9月3日的那次疏忽，成了李莉（化名）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啊”“媽媽……”才2歲的兒子木木（化名）痛哭聲傳來。等李莉再次回轉身體時，孩子的右手已經被絞進了正在高速旋轉的機器里。短短幾秒鐘，木木的右手從大拇指到無名指的4根手指被全部絞斷，手掌也變得血肉模糊。
在當地醫生的推薦下，李莉一家跨越2000多公里，從云南奔赴山東緊急求醫……
2歲的木木（化名）右手被絞進機器里，4根手指掉落
2歲幼童右手被絞進機器
2023年9月3日上午，家住云南昆明的李莉夫妻倆帶著孩子來到自家農場玩耍。當時，木木的父親正在直播，一旁攪拌豬食的機器正在嗡嗡地工作著。12時30分許，就在李莉一個轉頭的工夫，2歲的木木出于好奇，將右手伸進了攪拌機。
霎時，哭聲傳來。李莉心里咯噔一聲，趕忙回轉身體，根本來不及多想，她一個跨步上前抱住孩子，用力扯出孩子的右手。
然而，為時已晚。孩子的手已被絞得血肉模糊，當地醫院均表示，孩子受傷情況過于嚴重，手指已經無法再接上了。
后悔、自責、傷心、難過……一時間，李莉心里五味雜糅，恨不得抽自己倆耳光，“我怎么就轉頭了呢？怎么就在那個瞬間沒看好兒子呢？孩子還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后就要在沒有右手的情況下生活一輩子嗎？他怎么能正常生活、工作？又如何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
出事后，夫妻倆跑遍了當地醫院，不管付出多少，他們都要為孩子接上被絞斷的手指，但他們得到的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大夫，只要能給我兒子接上斷了的手指，哪怕跑遍全中國甚至全世界，我都愿意！”李莉的決心感動了這位醫生，他告訴夫妻倆，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享譽國內外，尤其是在手指再造技術方面，他們或許能有辦法。
9月3日16：46，這位醫生給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主任王增濤發去了求助信息。
王增濤教授是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的“領頭雁”，他首創了拇/手指全形再造理念和系列術式，被譽為“世界拇手指再造第一人”。
甚至等不及王增濤教授的回復，救子心切的李莉就已經購買了前往濟南的機票，并在機場等候登機了。
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主任王增濤與木木家屬交代注意事項
濟南交警一路護送著他們從機場到達醫院
9月3日21:19，李莉一家乘坐的飛機從昆明長水機場起飛。23：49，飛機比預計的時間提前21分鐘抵達濟南遙墻機場。彼時，早已有接到山東省立醫院求助的濟南交警等在停機坪上。
手術刻不容緩。
醫院在當天下午就進行了全院聯動：急診科、手術室、手足外科、小兒重癥監護室（PICU），甚至保衛處都提前做了準備。在木木還沒抵達濟南時，醫院就已經為他完成建檔、預留好了手術房間。當濟南交警把木木送到醫院時，醫護人員已經等候在急診室門口。
“在等待小患兒入院的這段時間里，我們從云南當地醫生處了解到孩子受傷非常嚴重，被絞掉的手指組織條件、血管條件都比較差，而且近端的手掌傷口也是縱橫交錯，皮條沒有血運，骨、關節、皮膚軟組織尤其是血管存在大段缺損……總體來說難度很大。”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主任王增濤介紹，患兒年齡太小，氣道狹窄，所以手術、麻醉的耐受程度都很差，隨時可能因出血、體液丟失、電解質紊亂等風險導致病情加重，危及生命。
而且，由于病情嚴重，孩子的麻醉手術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氣管插管壓迫氣道，出現喉頭水腫、支氣管炎癥及肺水腫的風險就會很高，這也讓他隨時可能面臨生命危險。
為此，醫護團隊緊急進行了術前大討論，確定手術思路，并針對可能遇到的問題，制定解決方法：比如手指和手掌情況這么差，如果沒有好的血管可接，或缺少了皮膚、皮條缺少血運，是否需要做皮瓣？皮瓣到底要在哪里取……經過一系列討論，手足外科設計了一套完整縝密的手術方案。
9月3日，山東省立醫院醫生為木木緊急手術
不負跨越千里的信任
木木被接入急診科后，在王增濤教授的指導下，手足外科副主任醫師仇申強、張迪統籌安排該科室的三組醫生，一邊為木木進行術前準備，另一邊將孩子被絞掉的手指拿入手術室清創、尋找血管神經。
孩子的斷指情況和預想的差不多，再植難度極大。遠端手指部分（李莉一家從機器里找出并帶到山東來的斷指部分）指體小、血管細、挫裂傷嚴重、血管組織條件很差，且污染嚴重、缺血時間長。近端手部分（木木殘存的右手掌）也出現了嚴重的挫裂傷，右手有縱橫交錯的皮條、血運非常差，還出現了骨、關節、肌腱、皮膚軟組織、血管神經等多組織大面積缺損，受污染也很嚴重。
怎么辦？
“我們的理念就是為了更好一點，不計一切代價，包括時間、身體、精力……對待所有的患者都是這樣。”王增濤的話，擲地有聲。
9月4日凌晨1點左右，醫生們在77倍顯微鏡下清理掉孩子斷指上的不健康組織，尋找手指的血管、神經……大約1小時后，探查完成。另一邊，木木的術前準備也已就緒。
凌晨2時許，仇申強對木木手掌已經挫爛的皮膚軟組織、骨頭等進行清創，探查其血管、神經、肌腱，把被絞掉的手指通過鋼針打到骨頭上進行銜接，再修復肌腱、吻合動脈靜脈。然而，木木的手指動脈存在大段缺損，仇申強只能從孩子的腳上取了4條足背淺靜脈，移植到手上重建動脈。
手術室內，醫生們一步一步穩扎穩打。手術室外，夫妻倆不斷祈禱，希望奇跡能夠出現，“等在外面，真的特別焦慮，感覺度‘分’如年。”李莉泣不成聲。
終于，在大約17個小時后，手術順利完成，木木的手指被接活了！9月4日18:55，孩子被推出了手術室，轉入PICU。夫妻倆相互攙扶著已經發軟的身體，不住地向醫護人員鞠躬致謝。
這跨越千里的信任終究沒有被辜負，醫護人員長舒了口氣。
木木的媽媽在照顧孩子
將會為孩子再造右手
斷掉的手指被重新接到了孩子手掌上，李莉夫妻倆的喜悅感染著身邊的所有人，但仇申強的心頭始終緊繃一根弦，因為他知道，術后的木木仍處于危險期。一方面，孩子年齡太小，生命體征隨時可能出現波動；另一方面，他的血運也非常容易出現變化，一旦痙攣或血管栓塞，就會造成手指壞死。
直到9月12日，術后的第8天，木木成功度過了危險期。
“孩子的恢復情況非常好，不久就能出院了！手基本上完全成活了，皮膚只要愈合了就不會再出問題。”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家伙，仇申強一再對李莉叮囑，孩子的手指今后要經常活動鍛煉，家長也一定要關注著孩子的心理健康。因為孩子目前年齡還小，尚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和別人長得不一樣。但當他懂事了，一旦發現不同，很可能出現自卑等問題，所以家長一定要積極引導，“你們可以告訴他，經過后續的手術治療，醫生會幫助他擁有一只完美的右手。”仇醫生說，木木今后的手術治療方案已基本確定，但具體時間還需要根據孩子的恢復和生長發育情況再定。
仇申強所說的后續方案，也就是手指再造技術，這恰是山東省立醫院手足外科的專長。
“因為帶來的斷指不全，目前孩子的拇指、食指比同齡正常孩子的要短，后續會為他進行顯微重建。比如缺損較少的，我們會將他缺損的關節進行重建，缺得很多的就會進行長手指的全形再造。”仇申強說，屆時他們將利用科室成熟的顯微修復重建和手指再造技術幫助木木實現右手不論是外形還是活動程度都接近正常手指。
9月29日，農歷八月十五。望著窗外的明月，吃著代表團圓的月餅，來自云南的木木一家在2000多公里外的山東濟南度過了一個難忘的中秋節。“這個中秋節，這輩子難忘。”李莉說，在病房里過節的滋味著實不好受，各種酸楚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不過，孩子的斷指已經與手掌連接在一起，并且度過了危險期，這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團圓。“孩子還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節日，我們大人就買了點好吃的。”自9月4日做完手術至今的20多個日夜，他們夫妻倆有眼淚，有祈禱，亦有希望。
跨越2000多公里的急救路，17個小時驚心動魄的手術，于斷裂處重塑新生，李莉一家知道，孩子的右手未來將會和普通人的手一樣，“將來孩子長大，我們會把這場驚險的急救講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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