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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陽臺十米長,只進陽光不進寒風,暖暖和和,亮亮堂堂。窗內杜鵑已搶先吐紅,已是春天,把冬天撇在窗外了。我和田田,還有辛蕙,偎在窗下沙發里。陽光在臉前晃動,臉色都紅潤起來。辛蕙是鄰居,跟家人差不多;田田叫她蕙姑。 大廳里有人正在忙著套被子、剪喜字。田田有一個阿姨,下大雪,阿姨從外邊進屋,田田迎上去給阿姨拂拍頭上的雪花,阿姨順勢將田田抱起親吻,儼然母女。明天阿姨和田田的爸爸舉行了儀式就不能再喊阿姨了,該喊媽媽了。田田怕改不過口,有點難為情。 辛蕙對田田說:“我也是兩個媽媽,我都喊她們媽媽;兩個爸爸,我也都喊他們爸爸。” 田田一下子張大了眼睛,看著辛蕙姑姑。 辛蕙的繼父我見過,常來辛蕙家小住。辛蕙親昵地喊他爸爸。辛蕙說:“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我親媽的親人,我不能含糊地叫他叔叔。”辛蕙的繼母視辛蕙為己出,撫養辛蕙長大參加工作。辛蕙說:“我不喊她媽喊啥?”兩雙父母雙全,一在鄉下,一在省城。辛蕙是長姐,如同使臣,穿梭其間,傳遞著、也照應著諸如弟妹升學就業、婚戀生子以及小災小病等等家務細事。年來節到,或病痛在身,雙方各有一群小弟小妹,大家一體尊敬辛蕙長姐。兩家侄孫輩可聚滿一個屋子,辛蕙兩只手平平地將他們托起,也正合了雙方四位老人的本意。 辛蕙父母當初“事”不必再憶。霜濾百塵,人到了一定年齡,心境澄明如秋水,理性逐漸堅硬鋒利,把感性整削得方方正正。人的本質都是可憐的、善良的,在彼此各有難處的時候,又都是柔和的。他們今日能如此由諒解到體貼、到互相滋潤,實在是一種智慧。人畢竟是人,修復感情是相互的,敬人一尺,人敬一丈。他們在聚散滄桑以后會念及彼此的恩德,一切都化解了,分外地相互憫惻。辛蕙的親媽在鄉下,清明時節給兩個公爹上墳。這四位老人也許沒有高深的學問,但他們脫俗,他們單純,明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感情往復折射,生出光亮來了。 四位老人消除滯礙遙相關懷,這人性之覺醒,端賴辛蕙的耐心呼喚。辛蕙費三年工夫培育了一盆蟹爪蘭今年開花了,開在寒冬時節,粉紅色,三層喇叭花。快過年了,繼母在省城,吃穿不缺。辛蕙小心呵護五百里把這盆鮮花送給繼母,繼母慌忙下樓,說:“孩子,你給媽養成這盆花可真不容易呵。”繼母打理了各種過年食品,還有錢,想盡農村人之所缺,附耳給辛蕙說:“你媽還缺啥了,打電話來。” 田田的眼睛越睜越大,有一種幸福光芒,她覺得蕙姑很幸福。 辛蕙今天似乎是為了這個“專題”來家的。辛蕙問:“田田你明天向阿姨喊媽媽吧!”田田只是微笑,似乎在允與不允間。 如果田田今年是四五歲,嘴正甜,教她喊什么她就喊什么;如果田田今年十四五,已深知倫理,她自會知道該喊媽媽了。真不巧,田田是十歲,正值稚氣漸少、禮儀不備、青黃不接的年歲。 第二天鬧洞房。似乎鬧得厲害了。田田勇敢地伸出雙臂推搡叔叔們,以小身子障住阿姨。田田心中已有阿姨了,因為阿姨已在田田心中。此時,田田高聲喊道:“姨姨!快進屋里!插上銷!”——大家聽到阿姨成為“姨姨”了。姨姨和媽媽能差幾何?永遠喊姨姨也行啊——孝慈豈在稱謂? 楊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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