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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報記者 盧昱
心手相牽，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膠東花餑餑見證著膠東人的花樣年華，作為風(fēng)格獨具的山東手造項目之一，它貫穿于民間節(jié)日風(fēng)俗中，是膠東地區(qū)民俗文化的一顆璀璨明珠，表達著膠東人的心理感情和文化內(nèi)涵，并強化了民俗情境和民俗事象。
山海間的創(chuàng)造素材
膠東花餑餑與菏澤面人、郎莊面老虎、濟南面塑，共同構(gòu)成了山東四大面塑。其中，膠東花餑餑因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和精神氣候，在題材、內(nèi)容、造型、設(shè)色等視覺形象方面不同于魯中、魯西南、魯西北三個區(qū)域的面塑創(chuàng)造。
“膠東花餑餑的制作區(qū)域是連成片的，從威海到煙臺，再到青島，在風(fēng)格上各有變化。”膠東民俗專家、魯東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蘭玲介紹。
綜合各種研究材料，面塑起源于祭祀活動。據(jù)史書記載，早在漢代就已出現(xiàn)餅食藝。宋代《夢粱錄》中有面塑的記載，其應(yīng)用于春節(jié)、中秋、端午以及結(jié)婚、祝壽等喜慶日子。民間面塑經(jīng)由祭祀活動，推衍至人生禮儀、歲時節(jié)令中，在民俗活動的場域中，刺激了面食文化區(qū)域內(nèi)人們對面材的塑造欲望，形成了有生命力且寓意豐厚的面塑藝術(shù)。
“膠東的面塑制作由來已久。平時自家吃的餑餑，講究的人家不用刀切，而是一個個用手揉出來，叫蒸‘桃’，還要捏出個‘桃嘴兒’來。”蘭玲介紹，出鍋晾后，習(xí)慣用木刻的花章點紅，花章上一般刻有喜、壽等字樣或梅花等圖案，喜慶吉祥。沒有花章也要用細麥秸管蘸著“家水紅”，點上幾個紅點兒，逢節(jié)日或禮儀場合更為重視，棲霞稱之為做花餑餑。
靠海吃海，對海的敬畏、尊重之情也通過花餑餑折射出來。膠東沿海一帶的漁村、漁民大都有祭海的風(fēng)俗。每年正月十三是祭海的日子，這天供奉的是龍王和海神娘娘，供桌后面擺放十多對人首魚身、蟹身、蝦身的花餑餑，因為這是置之神靈前的祭品，又是供眾人觀賞的非食用品，所以在制作時盡心竭力。漁民認為這些海鮮都與海神有關(guān)，保佑漁民滿載而歸，中央放一條大面魚，象征富貴有余；兩邊多放五個一摞的大棗餑餑。
膠東的花餑餑還與膠東地區(qū)的節(jié)慶風(fēng)俗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在人生禮儀中，花餑餑在婚俗中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有鴛鴦、鯉魚、壽桃、如意、老虎、大桃各一對。有的地方還做臉盆餑餑花，即把花餑餑底座做成盆口大小，放在盆中。其中，有龍鳳呈祥大件，上面是龍鳳呈祥，下面是四季發(fā)財，邊上是獅子滾繡球；另一個是年年有余——底座上鑲嵌兩條鯉魚。乳山一帶結(jié)婚做媳婦餅和囤底，又厚又大，寓意團圓美滿和將來的日子富裕。文登一帶做的餅小而薄，叫媳婦餅或喜餅。除了這些，還做花飽子、炸面魚、翻背果等，與喜煙、喜糖一起作為給來賓的回禮。
在農(nóng)耕社會中，人們非常重視婚嫁、養(yǎng)育、祝壽這些人生禮儀，這時人們要做一些花餑餑，或饋贈鄰里親友，或祭祖供奉，皆取如意吉祥、祈福禳災(zāi)之美好愿望。膠東各地又有給新生孩子過百歲的風(fēng)俗。孩子出生后第一百天即百歲，孩子的姥姥做一些花餑餑叫作送百歲。花餑餑有百歲、牛蹄、虎頭等，期盼外孫健康成長。有的姥姥要送一百個小餑餑，寓意長命富貴。
嬰兒過周歲，也叫過一生日，要做一斤重的大桃兩個，二兩重的小桃數(shù)十個，也有的做幾十個象征長命百歲的面穗，乳山等地叫長穗，取長命百歲之意。另外還蒸葫蘆，為驅(qū)災(zāi)辟邪；蒸元寶、圣雞之類，求富貴平安和多財多福。
“在老人的壽誕日，龍口、萊州等地講究兒女親友要做大壽桃，再就是鶴鹿同春等大件作為壽禮。”蘭玲介紹，鶴鹿同春把仙鶴用細如發(fā)絲的小彈簧與面制的底座連接起來，稍一顫動，仙鶴便似展翅翱翔。金鹿立于松樹下，仰視仙鶴，栩栩如生，寓意松鶴延年，祿壽雙全。除了老人和孩子以外，其他的家人過生日，一般也要蒸一鍋餑餑，多是做成桃、元寶、圣雞等樣式。
在農(nóng)村，蓋房是件大事，煙臺地區(qū)的農(nóng)村在上梁、立柱等活動時，主人家要舉行隆重的祭祀慶典。供奉面塑的老虎、圣蟲、龍鳳呈祥、獅子把門、肥豬拱門等，象征播龍?zhí)ь^、鳳落寶地。萊州、龍口一帶在上梁之前，把親友贈送的一斤多重的蹲獅、臥虎、金龍分別放置在正門兩旁和大梁之上，表示獅虎守門、飛龍繞梁。
祈愿福祿壽禧財
在膠東，歲時節(jié)令的花餑餑，更是花枝招展。春節(jié)前夕，蒸制喜餑餑是必不可少的習(xí)俗，一般是做一對盤坐的圣蟲，一對爬行的圣蟲，十個大棗餑餑。另有放在水缸上的魚、蟾，放在窗臺上的猩猩、寶葫蘆，放在面缸里的小圣蟲、刺猬等。魚表示年年有余，猩猩保佑家里的大人孩子身體健康，寶葫蘆表示招財進寶，小圣蟲、刺猬表示家里的糧食吃也吃不完。膠東各地的棗餑餑規(guī)格不一，但都要挑上鼻梁插上棗。
龍口、萊陽一帶，大年初一中午，家家戶戶都吃團圓餅。團圓餅直徑一尺多，內(nèi)層很像中秋節(jié)的多層月餅，但制作、花飾卻不同。每層餅內(nèi)一般要夾上紅糖、白糖、芝麻、青紅絲或棗泥餡，以示來年日子過得有甜頭，生活節(jié)節(jié)高。幾層大小不同的餅疊好后，便在餅上嵌上些捏制的小玩意兒，如蝙蝠、梅花鹿、花卉、圣蟲、刺猬、元寶之類。蝠鹿代表福祿雙至；牡丹、荷花代表富貴、純潔；刺猬、圣蟲代表五谷豐登、家有余糧；元寶代表發(fā)財。吃的時候用刀切分，每人一份，但不能全吃完，要留一些給正月初三回娘家的女兒吃。“春節(jié)面塑可以說包含了人們所有對福祿壽禧財?shù)钠碓冈亍！碧m玲介紹。
到了元宵節(jié)，人們習(xí)慣用豆面和玉米面做成生肖燈，按照家庭成員的屬相，給每人做一盞屬相燈，節(jié)日晚上放在一個盤中點燃，俗傳誰的燈燃亮的時間長，誰必長壽。有的做全部十二生肖燈，寓意消除病災(zāi)，人丁興旺。此外做代表十二個月的月燈，用于祈禱各月收獲的農(nóng)作物、水果和蔬菜取得豐收。做狗燈擺在門口，做牛燈、馬燈送到牛棚、馬棚，做雞燈放在雞窩上，做金魚燈放在水缸里，做荷花燈、壽桃燈、娃娃燈放在居室各處，并將犄角旮旯之處照一照。
農(nóng)歷三月三日，膠東一帶盛行做三月三面塑為新婚婦女送節(jié)時用。膠東的萊州、棲霞、龍口、招遠等地都有在三月三蒸面燕子的習(xí)俗。當(dāng)?shù)匕傩照f，小孩吃了不害眼病。而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即載有北宋時蒸面燕子的習(xí)俗。一是清明正是北方燕子歸來之時，此時做面燕子是與節(jié)令相應(yīng)。二是含有生育的寓意。膠東民間稱燕子為喜，喜也包含了生兒育女的意思。
萊州有些地方干脆就叫三月三是小媳婦節(jié)，小媳婦指當(dāng)年結(jié)婚還未生育的新媳婦。民間俗傳小媳婦過不好這一個節(jié)日不利于生育。因而小媳婦過節(jié)前回娘家做許許多多的面燕，三月三帶回婆家分送給鄰居親友，謠曰：“三月三，大燕小燕做一千。”棲霞、海陽的面燕，古樸自然。萊州的面燕五色斑斕，口中還銜著一塊鮮艷的紅布條。面燕做成各種姿態(tài)，有的靜立觀望、有的展翅欲飛；有大燕、小燕，還有大燕背小燕，又叫子母燕。精巧美觀，常被人們放置在案頭床前，用來觀賞。
七月七日乞巧節(jié)，或做小面食，油炸，稱為花兒，有民謠“七月七，炸花吃”，或烙巧果子。威海一帶主要是做巧果，叫剝小果，先用油、雞蛋、糖或蜂蜜把面粉和好，再用果模子制成各種花樣，最后放在特制的鍋上烙熟。果模子有大有小，大的多是吉祥圖案，如蓮子、魚、花籃等。小的多是活潑有趣的圖案，有一種小的模子，一個模子上有十二個圖案一字排開，有葉子、蟬、小魚、小獅子等，甚是生動。在眾多的花樣中，忘不了的是還要做一把面剪刀，以示乞巧。乞巧也是在祈福，祈求婚姻幸福、生活甜蜜，姑娘、媳婦希望用自己的巧手給自己未來的生活帶來吉祥如意。
中秋節(jié)，突出幸福團圓主題，除了吃各色月餅之外，萊州一帶還做月與月鼓。月，也叫月糕，用兩層面餅做成，通體圓形，下一層常做十二個月瓣，瓣上插棗，上一層做玉兔，又裝飾許多面塑染色花果，兩層之間也夾紅棗，用來供月、贈親友，好看也好吃。月鼓形小，做工精美，節(jié)日期間像比賽一樣，孩子們擎著月鼓上街玩耍。
民間工藝美術(shù)太美了
著名歷史學(xué)家張光直先生在其文《中國文化中的食物》中說：“在中國的民間思想中，糧食幾乎具有一種神圣的性質(zhì)：糧食不是給人玩或浪費的東西……中國飲食文化中最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食物本身在中國文化中所具有的重要性。很少有別的文化像中國文化那樣，以食物為取向。”
花餑餑本身，也附著了膠東人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想象。“看看膠東花餑餑，那民間的工藝美術(shù)真是太美了。”蘭玲介紹，膠東面塑在制作程序中，都是揉、切、壓、疊、搓、捏等方法并用，但在地域上呈現(xiàn)出自東向西，工藝逐步復(fù)雜，顏色逐步艷麗的特點。
“威海的面塑多是用本色面做成各式圖案，不崇尚色彩的明艷，保持面塑的原色調(diào)，以單件作品為主，食用價值明顯。煙臺的面塑則重視組件的制作，自棲霞、蓬萊、萊陽、招遠、龍口到萊州，越往西色彩越濃。棲霞的面塑還多在本色面上再用染色面裝飾加點綴，而到了萊州，面塑著色勾線則常常喜用工筆重彩，有的幾乎見不著面的原色，有很濃重的鄉(xiāng)土情調(diào)，審美價值更加明顯。龍口、招遠的面塑，特別精巧、纖細，題材不一，所有的動物都是人面、動物身子。”蘭玲說，無論如何變化，其中無不彰顯著鮮明的民俗祈愿心理，福祿壽禧財?shù)奈甯Ｖ黝}飽滿而熱烈。
在蘭玲看來，膠東面塑中祈愿五福的心理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比如用象征、隱喻的表現(xiàn)手法來借物寓意，含蓄、委婉地表達祈愿心理。如祝壽面塑中常有龜鶴齊齡之作，表達多福多壽的愿望。另外，還有鳳凰穿牡丹、獅子滾繡球、彩蝶撲瓜、福雙全、五福長慶、八仙祝壽、九世（獅）共（拱）居（菊）等樣式，將蝙蝠、松柏、靈芝、仙桃、鶴龜?shù)仍⒁忾L壽的動植物形象移植到面塑中。
“同剪紙、年畫等藝術(shù)形式一樣，在面塑作品中，這些形象也被人們添加了吉祥富貴含義，用來表現(xiàn)單純的祈愿心理。”蘭玲說，福祿壽禧財不可能截然分開，福的概念很廣泛，凡是平安、健康、團圓、美滿、長壽、兒孫滿堂、富貴等世俗愿望都包含其中，人們往往借時令節(jié)俗將其體現(xiàn)在面塑作品上，將各種祈愿心理合在一起表達出來，純樸而自然。
而今，新元素的注入，為花餑餑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大空間。比如虎年，做一些老虎元素的餑餑；有人改用各種蔬菜、水果的汁液，調(diào)和成彩色的面團，讓花餑餑味道更好、營養(yǎng)更豐富、色彩更淡雅、更符合年輕人的審美。花餑餑正朝著更美好的花樣年華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