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不離不棄”

    這世上有至死不渝的愛嗎？有的。就在萊州市文昌路街道東萊社區的一處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34歲的未婚女青年李秋霞，正在用她的一生，演繹這場沒有契約，同樣也沒有背叛的不離不棄的愛。在那里，41歲的未婚男子苑秋云已癱瘓在床近七年。七年前，34歲的苑秋云曾與27歲的李秋霞有過一段不到一年的戀愛史，之后就遭遇車禍，高位截癱。
    那時，他們之間除了這段戀情外，沒有婚姻，沒有房子，沒有孩子，沒有錢，沒有一切束縛、牽絆、契約和承諾，“我對她說，是時候了，你可以離開了。但她沒有走。”3月30日，在萊州市文昌路街道那處十多平米的小出租屋里，癱瘓在床的苑秋云對記者說，就從那時起，他們兩個“除了愛再沒有一切”的未婚男女，開始了他們長達七年而且仍在繼續的彼此守護，相濡以沫、沒有未來。
    “我不可能成為她的丈夫。對她而言，除了感情之外，說我是個陌生人也不過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苑秋云告訴記者，哪怕是形式上的婚姻，他都無法給予與他相濡以沫近七年的李秋霞，因為“她家里絕對不會同意”。李秋霞告訴記者，倆人曾計劃于去年七夕節領取結婚證，“至少給自己一個照顧他的名分”，但卻最終因為她父親的強烈反對而放棄。“我很理解她的父親。沒有一個父親，愿意自己的女兒背上像我這樣一個負擔，而且是一生的負擔。”苑秋云有些無奈地說。
    苦難中，執著相守
    苑秋云與李秋霞相識于2004年秋。那時，33歲的苑秋云剛從萊州市展潤集團辭職，在該市土山鎮跑鹽業運輸；而26歲的李秋霞則剛從萊州市富盛材料包裝有限公司下崗，自謀職業在該市大家樂食品有限公司做臨時工。倆人經人介紹認識，“見面后感覺都不錯”。之后，相差7歲、性格各異的兩名青年男女，開始談起戀愛，“跟大多數經人介紹認識的戀人一樣，沒有太多浪漫，也沒有山盟海誓，感覺挺平淡的”。李秋霞說，由于彼此年齡都已不小，倆人經過一段時間交往后，感覺彼此適合，決定于2005年結婚。但就在2005年春，李秋霞的母親卻因白血病突然離世，倆人的結婚計劃暫時擱置。同年11月，苑秋云在跑運輸途中遭遇車禍重傷，肇事車輛逃逸，至今未能歸案。
    兩個人的家庭都不富裕。苑秋云的老家在萊州市土山鎮薛家村，父親是該市沙河鎮展潤集團職工，母親在他4歲時就已因病去世。今年51歲的哥哥接父親班后不久下崗，目前在家務農。李秋霞的老家則在該市程郭鎮后武官村，父母務農。母親于2005年春因白血病去世，之前曾因治病而欠下大量債務。姐姐曾開過一段時間羊湯館，但后期被查出同樣遺傳有白血病，只能在家休養治療。得到苑秋云受傷住院的消息時，李秋霞家里所有的存款已只剩下90元，“當時我就取出全部的90元錢，往醫院跑”。
    經搶救，苑秋云最終保住了性命，卻成了半個植物人，自脖子以下全無感覺、無法動彈。為了治病，苑秋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并負債累累。在濰坊治療時，一位專家告訴苑秋云，由于他受到的是神經系統損傷，有一套治療方案比較適合他的情況，治療后至少可以恢復他上肢的知覺，治療費約一萬元。但在當時，苑秋云和李秋霞倆人的口袋里，甚至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出來了。當時是2006年春，苑秋云的父親因為苑秋云的病積郁成疾，剛剛離世；而他的哥哥也已不再有能力負擔他的醫療費。李秋霞的家人極力反對倆人在一起，早已不再對倆人的生活和治療提供任何支持。倆人眾叛親離，治療無以為繼，生活陷入困境。
    貧寒中，相濡以沫
    苑秋云、李秋霞現在租住的小屋只有一間，不到14平米。這間小屋是他們的臥室、客廳、廚房和餐廳。就在這間小屋里，他們相守度過了整4年。4年前，他們租住的小屋只有8平米，月租120元。而現在他們的小屋比之前多了6平米，月租卻少了20元。這是倆人在采訪中提到最多的一件事。提到這些時，他們的臉上，全都是滿足。
小屋里，有一臺17英寸的電視和一部唱機，那是苑秋云的朋友送給他們的禮物，也是李秋霞不在時，苑秋云唯一的娛樂工具。除此之外，他們還養了一條名叫“琪琪”的小狗，為的就是給苑秋云解悶。
    除了一張飯桌，屋里沒有任何家具。除了一個旅行箱外，倆人全部的財產都裝在三個大紙箱里，里面包括倆人全部的衣服和家當。李秋霞最新的一件衣服是三年前的一件羽絨服。那時，她的姐姐還沒被檢查出白血病，還有經濟收入。那件羽絨服就是她姐姐為她買的最后一件衣服。此后三年，她再沒添置過任何一件新衣。但她依然很滿足，快樂地告訴記者，去年冬天，一位好心人可憐他們，為他們送來一條干凈的被子，“蓋著兩條被子睡，去年冬天，沒再覺得冷”。
    他們的屋子里還有三個奶箱、兩小袋大米。其中兩個奶箱是空的，里面裝著雜物；一個奶箱里還有幾罐牛奶沒有喝。“這些都是去年春節前，居委會給送來的，到現在還沒有喝完。”苑秋云說，這三箱牛奶，李秋霞自己沒喝過一罐，只讓他喝。鍋里有個煮熟的雞蛋，那是李秋霞為苑秋云準備的早餐，但他沒有吃，因為他感覺自己“吃不下”。苑秋云告訴記者，七年來，李秋霞自己沒吃過一個雞蛋，但卻每天都要為自己煮個雞蛋吃。李秋霞的早餐是饅頭和咸菜，吃完后，她就會騎著自行車，到附近大街上散發廣告傳單，多的時候一個月能賺500多元，少的時候只有200多。
    李秋霞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大學生，擁有國家承認的助理會計師職稱，但她卻只能選擇沿街散發傳單這樣的工作，因為苑秋云離不開她，隨時需要她回家來照顧他大小便，“如果找個工作需要按時按點上下班，她就沒法兒照顧我”。但這對于這一對貧寒戀人來說，已經足以讓他們感到幸福。因為就在四年前，苑秋云還只能靠導管小便，身邊片刻離不開人。那時，倆人就只能靠社區為他們辦理的低保生活，苑秋云每月100元，李秋霞每月260元，去年漲到380元。那時，是倆人最艱難的日子。而那段日子里的每一幕，都讓苑秋云刻骨銘心。苑秋云告訴記者，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倆人花光了所有的錢，餓了幾天肚子后，實在熬不住，李秋霞就趁苑秋云睡著后偷偷出門，在垃圾桶里撿了幾個礦泉水瓶子，賣了不到6元錢，“買了個雞腿給我吃。她只吃我不肯吃的雞皮”。
    “后來居委會和鄰居們知道了我們的事，都可憐我們，經常來幫幫我們。”李秋霞說，他們倆常年不舍得吃肉，有時候連小狗也餓得天天叫。他們租住的小屋后有一家小餐館，餐館老板知道了他們的情況，“如果有些客人剩下沒怎么動的剩菜，就會喊我去拿。我家小狗也被開餐館的大哥、嫂子喊去，常年在那里蹭吃蹭喝，吃些剩湯剩飯”。李秋霞說，如果沒有餐館老板夫婦的關照，他們甚至連小狗都養活不了。而小狗則是他們倆最大的精神寄托，因為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孩子。
東萊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滕秀春告訴記者，由于居委會經費有限，他們只能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帶些米、面、牛奶來看望下倆人，“偶爾居委會內也組織捐款，給倆人捐百八十塊錢留下，還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兩人從未抱怨過什么。”滕秀春說，苑秋云和李秋霞兩人都是知道感恩的人，“哪怕給他們留下個蘋果，他們也會千恩萬謝地感謝你，記著你的好”。
    七年，不離不棄
    相愛容易相守難。滕秀春說，如果李秋霞只是一時沖動，為高位截癱的苑秋云做了幾件常人做不到的事，還不至于讓人如此動容，“最難的就是堅持。相守七年，無怨無悔。這份付出，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幫助，一般意義上的愛。從她的身上，我們感受到了中華民族最傳統、最優秀的品質，那就是至死不渝、默默付出”。
    “為了照顧我，七年來，她睡覺從未脫過衣服。”苑秋云告訴記者，由于長期臥床，他患有嚴重的前列腺疾病和腸胃病，“需要大量喝水、頻繁排泄”，這使得李秋霞在休息時根本不敢脫衣服。苑秋云說，早在他剛剛遭遇車禍的時候，他就曾勸李秋霞離開自己，因為他感覺兩人之間“除了談過幾天戀愛，并沒有什么關系”。苑秋云說，當時他想，出了這么大的事，結了婚的夫妻很多都會反目，又何況是沒接觸多久的戀人，“心里也不想耽誤了她。為了逼她離開，還沖她大發脾氣”。那次的結果則是，李秋霞流著淚拎著暖瓶離開病房，上午走，中午又回來了，“她對我說，我走了，誰照顧你？你還怎么活下去？”從此無論他怎么苦苦相逼，李秋霞都置之不理，“我怎么兇她，她都不吭聲，該干嘛干嘛”。在苑秋云眼里，李秋霞是個內向人、善良人、老實人，談戀愛的時候一切都聽他的，因此他從未想到有一天她會如此倔犟，“怎么也不肯放棄我這個廢人”。
    苑秋云說，在他住院期間，陪床照料的只有李秋霞一人，“開始的時候，連續幾天幾夜沒眨眼”。苑秋云病情穩定后，勸李秋霞稍微休息一下，“她就蜷在我腳下的床邊睡著了，睡了一會兒，撲通一聲掉到了床下。掉到了床下也沒聽她喊疼，沒動靜，當時我就想，壞了，難道一下子摔不合適摔死了？”這樣的猜測讓苑秋云驚慌失措，但很快就被病友證明是虛驚一場：李秋霞并沒有摔壞，只是因為她太困，摔到床下后并沒有把她摔醒，還在繼續睡。
    2010年10月，李秋霞面部不適。到醫院檢查后，初步診斷為腮腺癌。“聽到這個消息后，他一夜之間，兩個鬢角上的頭發全掉了。當時俺就覺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死了也不后悔。”李秋霞流著眼淚說。不過，戲劇性的是，她的病最后被確診為良性腫瘤，手術后需住院七天。“我住院的時候，他就找了他的兩個朋友來照顧他。但在第三天的時候，他熬不住了，非要到醫院來看我。他不放心。”李秋霞說。苑秋云則告訴記者，那次去醫院，是幾個朋友把他抬到了車上，一共三里路，前后折騰了三個多小時。到醫院之后，在醫院的關照下，苑秋云住進一間沒人的屋子里，“本來我想來看望她的，結果她看我來了，不顧自己剛做完手術要休息，反而又來照顧我”。苑秋云說，李秋霞對他的好，他“根本說不完”。
    2011年農歷臘月二十九，李秋霞回到了程郭老家看望64歲的老父親。那一年春節，她在家住了4天。那是她七年來第一次在家里呆了那么長的時間，因為那個春節苑秋云請了幾個朋友來照料他，“特意找機會讓我回家陪父親住幾天”。此前六年，她每天離開苑秋云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三小時，因為苑秋云喝水、吃飯、大小便，所有生活的一切，都需要她來照顧，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他們只是毫不相干的自由人；從道義上來說，她也同樣不需要對苑秋云承擔任何責任。作為一個傳統女孩，李秋霞羞于說“愛”，但她卻用自己七年的青春年華，來告訴自己高位截癱的戀人：我愛你，不離不棄。